六月二十二日,夏至午后,阳光正好,从芒卡斯特古堡出发去温德米尔湖有两条路,外甥巍开车,他早就向往挑战山地驾驶,特地选了经由哈德诺山口进去, 这条英国最闻名的陡峭公路,坡度起伏接近百分之三十三,是山地自行车拉力赛的比赛路段,只能在五到九月天气状况好的情况下通行。
拐出两边树墙的浓荫,正式进入山区,视野豁然开阔,两边的山峰舒缓圆润,草色只到半山,浑黄的山顶多是裸露的碎石,褶皱间才有苔藓和稀疏的绿。
路基铺得很好,避开山脊隆起,尽最大可能贴着山的曲线找平,就像一条蜿蜒的裙带菜,行人能随时在两边找到安全避让点。但上下坡的幅度实在太大,道路左右也有倾斜,三四十度的陡坡感觉像七八十度,我坐在后排,有时候感觉车轮前面悬空了,又笔直落下去,有一次下坡太陡,车底座哐当一震,感觉卡到一块石头,下去查看,还好车子无损。遇到爬坡,坡上长草直接挂在眼前,自行车赛手就像在车头上蹬车一般。汽车还得和山间陡然刮过的横风对抗。转弯抹角,巍小心翼翼地转动方向盘,不停地踩离合换挡,我们随着车子七扭八拐找平衡。路上车少,偶尔遇到一两个徒步的,六七个自行车训练的,巍远远鸣笛,减速,路实在太窄了,他们听到车声,也早早避让,经过他们,巍会开窗挥手示意,大声致谢。
车行过半,左边山上出现了段段石墙,那边有罗马人留下的城堡遗址,我们决定停下来,喘口气。
展开剩余56%山风呼啸,刮得衣裙狂舞,站在半山,看对面的山峦裹着丝绒般的绿草,切割的山谷间,青葱的树木填满沟壑,阳光慷慨地倾泻下来,群山瑰丽壮美。往山上走,一人多高的石墙自下而上,这是“圈地运动”时分割牧场的界线,一边有石头围起来的残垣断壁,正对着山谷要塞。铭牌介绍,这里是罗马人在大约两千年前建的军事城堡遗址,有兵营总部、谷仓、马厩、生活区等,石头历经风雨,并未风化,只是在表面泛起白色和黄色的斑点,两千年岁月,一点微痕而已。毛地黄在半人高的废墟里很茁壮,长长的花穗挂满粉紫的花朵。四只羊躲在废墟背阴处,不时咩咩地叫上两声。
我是第一次和英国的羊群零距离,一只羊浑身咖啡色卷毛,头是白的,有隐隐的咖色线条,没有角,眼睛小成一个点,像老鼠。还有一只脑袋纯白的,羊角和耳朵一样大,天真的大眼睛,身上却披着长长的灰蓝色毛,像穿了祖父大氅的小孙子。一只长毛脏兮兮的老羊身后,白色小绵羊见了生人往母亲身边躲。
坡上除了根茎类草,还有大片的蕨林,一人多高,密不透风,也许野外生活的羊夜晚会钻到蕨中抵御风寒。羊身上都有醒目的颜色标记,这四只羊刷了三种颜色,它们应该分属于三家牧场,长年累月驻扎野外,天高皇帝远,互相串门,抱团取暖。
离开罗马堡遗址,大部分是下坡路,积累了经验的巍开起来更加自信,我们也放松下来,正闲聊着,突然巍轻呼一声,车子慢慢刹停,四野空旷无人。巍笑盈盈指着前方,宠溺地说,看喏!那里有只羊羔在吃奶呢,不要惊扰它们!
前方拐弯的右侧路基,一只褐色的母羊安静地站着,拖到腹底的长毛下露出一截小小的后半身,白色短尾巴不停地摆动,一只小羊羔正在奋力吃奶。
我们静静地在车里等待,每个人心里都软软的。
来源:新民晚报 作者:魏芳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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